020.八面来风
  在那时的大东北,随着庄稼旺长,各地的胡子绺子也开始蜂拥而起,拿局作案。而在龙湾镇,八面来风已经过去十多年,于六指儿也已经死去八年。好了疮疤忘了疼,何况这疮疤已经好了十年。于六指儿已死,没人再追究当年那个传绿林帖,悬赏砸开龙湾镇的“西北风”是谁。
  从郭布罗龙泰到镇长赖清德等大清官僚苟延残喘,一个比一个贪婪怂包,韩家一门在龙湾镇独霸一方!
  官府官军越是腐败无能,绿林道的胡子越是放肆!
  更何况在关东大地,北边的老毛子极力拉拢南边的绺子做他们的爪牙鹰犬,做花膀子队。南边的小鬼子更加花样百出的扶植各地的山林绺子、草原马贼、江湖水匪、田野胡子做他们的“东亚义勇军”对抗老毛子,侵吞大清国的土地……
  只要稍微有点野心的都想走绿林道。
  做买卖要下本钱担风险,种庄稼要拿地租付辛苦,只有当胡子拿根棒子凑几个人就能大碗喝酒、大块儿吃肉、大秤分金银!一不小心还可以称王称霸!
  当时很多城乡居民一旦庄稼疯长起来就出去做“生意”,等到大雪封山就做完了“生意”赚了钱回家来猫冬过年……
  韩家大虎刚满十七就被他爹韩学德打发出去“做生意”去了。这几年龙湾镇出奇地平静。姚花山一家真的搬到奉天去了,关先生的龙湾义学却一时间没法处理。
  这座义学大院是当年于六指拿钱买了地皮,盖了房子,置办了桌凳教具开起来的。镇长赖清德都没权处理,关先生又不肯交给于韩氏。因为交给于韩氏就等于交给了韩学德。
  按当时于六指儿的嘱托,这座义学应该落到于显龙的名下。可是以于朱氏的微弱,于显龙的幼小,根本没能力跟于家大院、韩家大院对抗。
  于显龙打了韩二虎,于朱氏日夜担惊受怕,怕韩家乃至于韩氏报复她们母子。可是七八天过去了,韩雪的家根本没动静,于家大院也没人搭理于朱氏。再一打听,韩二虎也出门做生意去了。
  于朱氏虽然很有主见,可是她哪里知道韩家兄弟的“生意”对她,对龙湾镇人有多么凶险!
  农历六月,四野的庄稼草木刚刚旺长起来。晚上睡觉于朱氏和秦闺儿终于可以免除虱咬之苦,把衣服脱掉盖在身上即可。
  房子窄小,缺衣少被,但朱氏还是恪守着男女做人的底线。这年于显龙刚满十二岁,秦闺儿也只刚满十四,虽然拜堂,却没合房。于显龙朦朦胧胧还拿秦闺儿当姐姐,甚至是个玩伴儿。可是秦闺儿不但年纪比于显龙大了三岁,成熟得也比男孩子早。在于朱氏面前她拿自己当儿媳妇,在于显龙跟前就是妻子,知疼知热,有谦有让,无微不至。
  尤其在于显龙养伤期间,秦闺儿简直是衣不解带,对痒痛难当要死要活的于显龙,既是姐姐又是妻子,有时也像慈母。
  于朱氏真是佩服于六指儿的眼光,她认定这个儿媳妇了。
  于显龙灯下读书,朱氏、秦氏在灯下做针线。三更后,朱氏和秦氏睡在炕尾,中间隔着一张炕桌,炕头睡着于显龙。
  鸡还没叫,龙湾镇四面八方响起了“嗵嗵嗵!”地大抬杆儿的轰响,闹胡子了!
  西厢房里的三个人都惊了起来,于显龙仔细听了听,按八卦方位,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方向都有火枪的动静,是八面来风!
  于家大院已经是鸡飞狗跳,人喊马叫。
  于显龙下地就往外跑,被于朱氏拼命拉了回来。
  龙家大院处在龙湾镇的正南,坎位。东南是韩家大院,巽位。胡子砸窑轻易不敢动龙湾镇,虽然龙湾镇大户多,有钱的财主多,但响窑硬窑也很多。赖镇长还让各家各户摊钱,养了一支保险队。
  那时候绺子里的大抬杆儿、老母猪炮是他们镇山的家伙,现在八面轰响,显然来者不善。
  于朱氏知道,自己的心尖儿儿子只有十二岁,确实桀骜不驯,胆大不屈,惹急了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她突然出手紧紧抱住儿子,让秦闺儿拿来破布条子左一道右一道捆了个结结实实!
  于显龙大叫:“娘,你捆我干什么?”
  于朱氏连忙拿起破布把他的嘴也堵上了。然后她背起儿子带着秦闺儿逃出屋去。
  于六指儿在上次胡子八面来风的时候就知道韩学德是胡子的卧底,也看清了韩家那一窝子没几个好东西。所以,从打有了于显龙,于六指儿就日夜做着准备。他没料错,八年之后,韩学德为了两个孩子一个自己的儿子,一个关玉麟的闺女,让儿子韩大虎又勾来了胡子!
  赖镇长的保险队还没出镇就被胡子打得抱头鼠窜,退回镇内各自逃命去了。八股土匪涌进镇内,按各自划分的区域,攻打劫掠各自地面上的大院铺户人家。
  正南面的胡子头儿长着一张惨白的大长脸,满脸雀斑加上浅白的麻子,从左鬓角到右腮帮,有一条鲜红的刀疤。正是当年镇山塔手下那个搬舵的,黑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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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朱氏和秦闺儿把于显龙背到装糟糠的仓房里,仓房内有一个废弃的土坯锅台。她把上面的筐子袋子挪开,把于显龙扔了进去,又叫秦闺儿也钻进去。她告诉秦闺儿看好儿子,天塌下来也不准弄出动静,更不准出来。然后在锅台上又堆好筐子袋子谷糠酒糟。
  摆放停当之后,她一伸手将灶台下面的一根铁链用力一拉!轰隆一声,于显龙和秦闺儿双双摔了下去。
  于朱氏用脚一蹬盖板,洞口封死。她又仔细地把那截铁链埋进灰土里,伪装好了才迈步离开。
  胡子最主要的屠戮活动就是报复。棋盘山的那个粮台,为了报复龙湾镇于家大院,他隐忍了十五年!
  十五年前,黑白子跟着镇山塔在于家大院栽了大跟头,侥幸从于六指儿枪下逃得性命。打拼十几年,他的绺子才重新壮大起来。
  这一回于六指儿没了,他要一雪前耻,包打于家大院!
  如今的于家大院就如老虎皮做的草包,没了于六指,魂魄早就散了。黑白子绺子不大,人马不多,却没用一袋烟的工夫就砸开了于家大院的大门!
  胡子的行动一向都是打赢不打输,一旦得手,疯狂如野兽。先抢劫,再抓人;之后便要宅主人伺候酒肉。酒足饭饱之后便开始大肆强暴、绑架。
  胡子们席卷于家大院,并没找到他们想象中的金山银山。牛马粮食布料毛皮在这等人家再寻常不过。甚至,作为挂旗窑子必备的好枪土炮都没找到。
  黑白子像赌输了的恶棍,拎着一只半旧的七星子闯进了于家正院上房。东屋大炕的炕角上有一团被子在不停地颤抖。黑白子抓起被子甩到了地下,里面是肉乎乎穿着白色内衣的于韩氏。
  于韩氏虽然人到中年,但是养尊处优,勤于调理,依然皮肤白嫩,风韵犹存。胡子们狂叫“哈哈,这还一个尖果子(美女)呐。”
  黑白子咬着牙:“没有黄货(财物)压红货(抓女人)。架尖果儿(找女人)!”
  韩大屁股:“好汉爷啊,我兄弟是镇子东头的韩学德呀。好汉爷手下留情。”
  黑白子冷笑一声:“哼哼,姓韩的狗揍儿敢蒙老子,还没找他算账。正好你顶缸了!”
  黑白子将韩大屁股的衣服扒光,压了上去……
  于显龙从洞口摔了下去,跌得七荤八素,半天才缓过劲来。
  秦闺儿摸着黑把他嘴里的东西掏出来:“小龙,听娘的话、听姐的话,保住性命要紧。”
  “娘呢?我要找娘!”
  “娘说了,她去取一件东西,说话就回来。让咱们先走。”
  身处乱世的于六指儿什么都想到了。这个洞是他防备胡子的暗道,早在十五年前那次胡子砸响窑之前就准备下了。那次胡子打劫之后,于六指儿又花钱雇了两伙人沿着院墙外的洞口下去,继续延长,直通镇子外面的狐狸崴子。
  洞里没有光亮,大夏天又闷又热,两个人也不管深浅,哪里通风透气就往哪里爬……
  于韩氏浑身上下被扒得一丝不挂,被胡子仰面朝天按在地上。还有几个灰头土脸,胡子拉碴的胡子围坐在韩大屁股的四周,在她的双乳之下,小腹之上放着一副纸牌。几只粗糙肮脏的大手一边抓着纸牌,一边在娘光滑洁白的身躯上摸来摸去。
  胡子们在猪圈旁边以纸牌赌输赢,以输赢决定韩大屁股的归属。
  恰在此时,从外边慌慌张张没头没脑地跑过来一个小男孩。是韩大屁股的小孙子,狗儿。这个孩子是于显麟和镇长赖清德的闺女所生的孩子。
  这孩子本来躲在姑姑于显琪的房里。此时于显琪也被胡子们抓住扒光了衣服……
  于狗儿趁着没人顾得上他,悄悄跑了出去。直奔正房来找他的奶奶。
  黑白子抬起眼皮看看,吓得不知所措的于狗儿:“哼哼,找他娘来了。省得爷爷费事了。”
  说着抬起七星子,啪啪就是两枪。于狗儿应声倒在血泊之中。
  胡子们却毫不在意,继续赌他们的纸牌。
  没过三五把,黑白子把纸牌一撂:“弟兄们,山神把头照应。顶水万响窑子还有哪里没洗干净(于家大院还有哪里没搜遍)?”
  一个胡子回道:“西厢房,黑煞神做主,窑闷着不开(西厢房是养猪的,没人没动静)。”
  “妈了个巴子的,砸开。赶哼哼!(打开它,杀猪)”
  西厢房没有灯火,门窗紧闭,黑黢黢一片。
  一伙胡子冲了过去,主要是奔猪圈抓猪,只有两个小胡子崽子拿着片儿刀踹开了房门。
  不料想里面砰砰两枪,俩胡子应声倒地!西厢房砸炸了!
  这是砸开于家大院,第一次听到枪声。胡子们立刻放下女人财物,涌向西厢房。
  两个崽子一个被打中前胸,一个被打中肚子。
  于家大院就是于家大院,不着不备被打了冷枪。
  黑白子怒吼一声:“压上去,插了!(冲进去,杀死他)”
  砰砰啪啪,老洋炮、大抬杆、加上黑白子手里的七星子一通乱放。西厢房被打得门窗破碎,再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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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小胡子一左一右端着没压上子弹的汉阳造,小心地往房子跟前靠。
  此时韩大屁股也不再害怕,抱着小侄孙子的死尸,跑出房来,直勾勾看着西厢房。
  两个胡子刚刚靠近西厢房的房门,啪——!又是一枪,一个胡子应声倒地。另一个胡子转身就跑,啪!这一枪打空了!
  胡子们趴的趴躲的躲,各找掩体。有的在装填火药,有的在抠抠搜搜找子弹。于韩氏此时才明白,胡子不富裕,手里家伙远不如当年的于家大院。也没那么可怕,要不是听韩学德的话打发了炮手,他们休想打进于家大院。想到此处,她不禁把怀里的死孩子放到了地上。
  西厢房又没了动静。
  黑白子嚎叫道:“拢亮子,化了她!”胡子们要放火烧房子。
  于显龙和秦闺儿爬出去足有五十米,地洞突然变得宽敞,可以弯着腰向前走了。地洞两边的洞壁仿佛还有砖木支撑。
  于显龙此时也顾不了许多,他只想尽快出去找娘。
  这条弯腰出逃的地洞很长很长,于显龙和秦闺儿弯腰憋气,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进入一个更宽敞的所在。漆黑漆黑的地洞仿佛有了一点点微光。
  于显龙直起腰向四周摸去,先是秦闺儿柔软的躯体,再往前摸,走了几步才摸到洞壁,很硬好像是砖石的。再向上摸,空空荡荡……
  于显龙摸了一周,洞口一定在上面。
  这时秦闺儿突然妈呀一声叫了出来。她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于显龙摸了过去:“姐,你怎样?”
  “没事。这里好像有东西,是只箱子。”
  “打开它。”
  黑暗之中,眼睛毫无用处,只能以手代眼。两个人把那木箱子前前后后摸了个遍,终于摸到了锁头。没有钥匙,于显龙赌气反复拧动,不料啪的一声那锁头竟然开了。
  两个人欢呼一声,打开箱子伸手向里边摸。一条绳子,一把带鞘的长刀。其他的有木头有金属。
  于显龙毕竟是个孩子,他不知道要是把那有木头有铁的玩意儿拿出去,就可以打死胡子!可他觉得那玩意儿太沉,远不如他的柞木棍子。
  “姐,你拿那把刀,我有棍子。咱们出去救娘!”
  秦闺儿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我有家伙!”
  于显龙仔细摸摸,原来是那天在黄花甸子老安给他的那把刀,当时眼擦黑也没仔细看就给了秦闺儿。这把刀子插在一个粗糙的木鞘里,刀柄上还刻着疙疙瘩瘩的纹路。于显龙不认识,那纹路是日本文字。这是一把东洋武士常用的短武士刀。福岛安正本来带着一长一短两把一对武士刀,可是在大兴安岭跟野狼搏斗时,那把长武士刀掉到山崖下边去了。
  有了刀子棍子,两个人似乎啥也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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