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虽然先祖是当时的部落首领,但对出身西域的家族来说,从来都是用武力来决定由谁来做领袖的,这个可不分是不是和平时期。
  先祖带着族人南迁,如果中途被杀,那么部落的领袖自然是能者居之,弟弟的手段固然可耻,但只就出发点来说,并非完全不可理解。”李泰道。
  西域人当然不是处于一直争战、今天你灭了他明天我灭了你的状态,领袖之位的更迭往往发生在老的领袖去世时,或者对外有战争的时候。
  李泰口中弟弟对先祖的袭击便是后者。
  “像西域这样以游牧为主的地区出身的人,打仗和围猎也差不太多,主力部队作战无非正面、侧翼与后勤三个大的部分。
  当时先祖打正面,弟弟负责侧翼,而后勤则由先祖的儿子亲自负责,这其实就体现了当时部落里实力的差距。”
  李泰继续回忆:“弟弟趁着前方的战线胶着时,给了自己哥哥后背一击,立刻便打散了他的人马,并且让他的残军退回到数里之外。
  大安一边虽然有能力依托城池与先祖一战,但却没有火中取粟再次出兵的能力,于是,本来针对凉州的攻略行动变成了弟弟对先祖一边倒的追击。”
  “刚刚你们不是提到了其他的贵族?但当时的情况,除了先祖与弟弟之外,其他人都只能算是中小贵族,以依附的方式分裂二人的麾下。
  尽管在和平的时候可能会讨论讨论领袖的更替问题,但在这种一边倒的情况之下,对于先祖这边,他手下的贵族无论是跟着一起跑还是投降。
  都只能尽快,而对于弟弟一边,跟得慢了则意味着战败者的牲畜和部落民会落入别人的手中,所以,这场一边倒的战事一直持续到先祖和寥寥数人逃入戈壁深处为止。”
  李恪喝了口茶,将杯子放在桌上。
  这一点与他之前听到的也有明显的出入,二者相比较而言,之前他在那个小村子里听到的内容更加英雄主义与悲情。
  考虑到现实世界里利益至上要更多一些,所以这一部分的内容反倒是李泰的话更可信一些。
  “这一切都发生在先祖的儿子回西域深处去监运粮草的时间里,待他返回前线,弟弟已经回到了凉州前线整军完毕。
  先祖的儿子回天乏力,为了不让部落内继续内耗下去,只得默认了这种结果,然后与自己的叔叔一起继续向大安的中原发起攻击。”
  “皇族在西域的时代不像进入中原以后,受到这边的文化影响,觉得儿子为父亲报仇是天经地义。
  儿子成年后独立成为一个小贵族慢慢提升自己的地位是每个贵族后代必须经历的,所以,倒也没人因此指责他什么。”李泰继续道。
  程风听到这里看了李恪一眼,眼神写着明显的不信二字。
  李恪当然明白,当时的情况大概是如果儿子不答应弟弟不报仇只向前的要求的话,大概马上就会身首异处。
  李恪不太能理解弟弟当时的选择,如果换了自己,大概率会本着斩草除根的原则直接把自己的侄子砍了了事,省得以后麻烦。
  但此一时彼一时,后世的人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前人所做所为的结果,直接去评判当时的人的作法,往往得不到真正符合当时条件的结果。
  比如当时的情况,很可能是如果弟弟直接把侄子作掉,会导致他的后勤线供应不稳,而凉州又是苦寒之地,粮草供应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所以需要侄子一直活着。
  至于之后的事情,则还要等李泰接着说。
  李泰一口气说了不少话,拿起茶杯将里边的水一饮食而尽,又休息了片刻,才继续道:
  “先祖的儿子跟着弟弟来到了中原,又过了若干年,弟弟变成了大唐的开国太祖,而弟弟则变成了大唐第一个王爷,也就是本王的先祖之一。”
  “啊。”李恪和程风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李泰一直叫故事里的哥哥为先祖了。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哥哥那边的一支一直有后人,血脉未断?”李恪问。
  “当然。”李泰点点头,“最新的就是楚王李承乾。”
  “可是,如果说当年哥哥的儿子变成了王爷的话,那不是三代后就除去皇籍了?”李恪好奇。
  “没错。”李泰冷笑,“不然你以为如果一直在京里的话,这支血脉能一直留存下去?”
  不管当时大唐的太祖是怎么想的,出于军功也好还是出于对大哥的歉疚也好,留下了大哥这个儿子。
  但显然这个旁支并没有因为被除去皇籍而消失在大唐的历史中,而是慢慢的又回到了权力的中心。
  从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非常可歌可泣了。
  李恪这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应李泰,李泰自己又开口道:“这么多年,这么多代人,代代口口相传,终有一天要夺回皇位,本王的先祖们从秀才举人开始。
  慢慢到知县知府知州,一步步从地方回到京城,直到本王和父亲这一代,终于有机会走进王爷院,开始着手我们夺回皇位的计划。”
  也许是因为被压抑了很多年无法对外人说起,现在终于有了机会,李泰突然显得激动起来,挥了挥手继续道:“本王的爷爷和父亲深耕雍凉二州近五十年。
  早就与匈奴草原人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你们看到的匈奴北苑之争热火朝天,你方唱罢我登场,但在本王的家族眼里,这些全是早就准备好演给你们的戏罢了。”
  程风的身子往前倾了倾,他对西域那边的历史兴趣不是一般的大,现在看到李泰准备说一些官修史书之外的事情,顿时兴奋起来。
  “虽然我大唐只用了一代人的时间就完成了由西域到中原的征服,但对更多的草原部落而言,一个没有水草的地方根本不值得他们用兵,只不过老天有眼。
  天气一年冷似一年,草场与水源逐渐南移,这才让匈奴和北苑的草原人逐渐注意到了可能成为他们新牧场的雍州与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