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熟的鸭子嘴最硬。
  候君集得罪不起柳氏,但仍不想失了面子,便只能用最硬气的语气来服软。
  听着候君集服软的话,柳白不由得撇了撇嘴。
  不过他今日本来就是来为李让和金城撑腰的,尽管打心底看不起候君集这样的泥腿子,但仍是矜持的点点头。
  “也罢,今日有小辈在场,某家也不想与潞国公争论,凭白让小辈看了笑话。”
  柳白此言一出,候君集不由得暗自在心里松了口气。
  河东柳氏,对于大唐任何一个新兴勋贵来说都是一个庞然大物,累世公卿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想他候君集如今虽然贵为国公,但要是追根溯源,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祖父侯植,还只是一个北周平州刺史。
  若非万不得已,他是真的不想与柳氏为敌。
  毕竟,整个大唐也只找得出来李让这么一个愣头青,完全不在乎什么郡望,不在乎什么底蕴,就是硬刚。
  候君集怎么说也是一个成熟的政治人物,自然不可能去学李让当什么愣头青。
  气氛一瞬间缓和下来,李让和金城对视一眼,亦是长舒一口气。
  今日这一关,现在才算是真的过了。
  一群人进了潞国公府,上一秒还在剑拔弩张的几人,只是进了一个门槛,便开始笑意吟吟的攀谈起来。
  李让和金城以晚辈的身份跟在候君集和柳白身后,金城面色肃穆端庄,就连前进的步子都像是丈量出来的一般,很好的体验了一个郡主的教养。
  相比之下,李让则是若有所思。
  方才候君集和柳白之间交谈的每一个细节,在他脑海里不断的回放。
  回想起候君集面对柳白的每一次退让,李让的心情便不受控制的下沉一分。
  在今日之前,李让也知道世家很牛逼。
  但世家究竟有多牛逼,他没有概念,世家在他心里更像是一个抽象的怪物。
  他知道这个怪物是大唐这个庞大帝国实际上的掌控者,也知道这个怪物垄断了大唐绝大多数的资源。
  他不否认,他有手段能够团灭这些怪物。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想找一些能够与天同寿的东西实在太简单,比如天花,比如鼠疫,再比如某些生物病毒。
  但与天同寿之所以叫与天同寿,就是世家没了,他也没了,大家都没了。
  那样的情况,除非与世为敌,不然李让不会用,也不敢用。
  但今日,这个怪物在他心里具象化了。
  他方知一个千年世家真正的底蕴究竟有多恐怖。
  要说之前为什么没概念?
  因为他和世家对上的地方在关中,关中有李世民坐镇,世家真正的压力基本上都是李世民在承受。
  他扮演的角色,更像是一只老鼠,今天扣一下世家的地基,明天又咬一下世家的门槛。
  这样的情况下,能指望李让对世家有什么概念?
  但今日,亲眼看见候君集在世家压力之下的退让,世家忽然就明白了世家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常人提起候君集,只会说他心胸狭隘,说他年轻的时候浮夸成风,连学射箭也学不会。
  即便是在后世,世人对候君集的评价除了反贼,也就只剩下心胸狭隘了。
  要不然就是称赞李世民心胸宽广,连候君集这样的反贼都能上榜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但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候君集也是万军丛中拼杀出来的好汉,更是大唐开拓西域第一人,真正的手握灭国之功的不世名将。
  这样的履历,若是不提他造反的事情,当得起一句大英雄大丈夫的称赞吧?
  就是这样的人物,在面对世家之时也只能选择服软退让。
  尽管柳氏今日是站在李让这边的。
  但李让清楚他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柳氏早晚是要和他分道扬镳的。
  没法子,别看他天天喊着要做咸鱼,喊着此生要享受生活。
  但大唐一日不安稳,他就没法子真的安心做咸鱼。
  动物尚且知道在筑巢之前选择一个安稳的环境,何况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见识过安稳是什么样子的人。
  现在让他去躺平,他也不敢啊。
  李让沉默的进门,沉默的入席,沉默地往嘴里吃着不知道原料,也不知道味道的食物。
  直到金城实在看不下去,轻轻的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李让才回过神来。
  “贤侄何故发愣,可是老夫府上的饭菜不合口味?”
  候君集眼神之中略显诧异,估计是从来没见过李让这么心大的人。
  注意到席上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李让顿时一个激灵,摇头道:“非也,候叔叔府上珍馐佳肴自是可口的,只是小侄在想着去往扬州之后该怎么施展,一时便入了神,还请候叔叔不要见怪。”
  “哦,呵呵,原来如此!”
  听完李让的理由,候君集先是呵呵一笑,随即一本正经说道:“都说贤侄乃是我大唐罕见少年英杰,倒是不成想贤侄还未到任,便已在思索如何治理地方,果真无愧英杰之名啊。”
  李让方才思绪飘得太远,以至于一时间也分不出来候君集此话有什么含义,只得朝着候君集腼腆一笑以作回应。
  候君集见李让不答,也不再继续开口。
  他也清楚,柳氏的人今天就是来给李让撑腰的,只要柳白在这里,他想找回场子就不现实。
  但他今日可以不提此事,却不代表他和李让之间的仇恨就过去了。
  仇恨不会消失,只会越来越深,更别说今日李让用柳氏来压他,对他来说本身也是奇耻大辱。
  柳氏今天能来给李让撑腰,可不代表以后也会一直力挺李让。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等着那一天......
  当然,这些道理李让也明白,所以他今日就不是来和候君集化解仇恨的。
  他来候君集府上赴宴,只有一个目的——拖延时间。
  他去扬州,可不代表他放弃了经营长安。
  先拖上个十年八年的,然后趁机猥琐发育。
  李让就不信,发育个十年八年的,他一个开了上帝之眼的挂逼,会干不赢一个早就被他看透人生轨迹的候君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