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金城的脸色变化,李让不由得暗叹口气。
  他在大唐没有什么特别在乎的长辈,父族被他亲手覆灭,母族倒是好好杵在博陵郡安平县,但双方不说是不死不休也差不多了。
  说得上是长辈的人,除了太平村那些不同姓的叔叔伯伯,也就老丈人和丈母娘,外加一个对他还不错的唐俭。
  但他很能理解金城和纨绔们的心情。
  他们和张公谨的接触比他要多得多。
  且张公谨的年纪比他们父辈还要小得多。
  这么一个人,说死就死了,难免让人心里面生出惋惜之意。
  惋惜过后,再联想到自己的父辈身上也就不足为奇。
  沉吟片刻,李让放下筷子,淡淡地说道:“那就回吧,回长安看看也好。”
  听得李让同意,金城愕然地抬起头,有些难为情的解释道:“妾身就是说说,您没必要放在心上的,妾身不懂什么家国大事,但也明白事理,还是等您江南的事情办完咱们再回去吧。”
  李让意兴阑珊的摇摇头,懒散道:“江南的事情已经步入正轨,江南世家负责种地,江南水师转运粮食,我留在江南的作用已经很小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留唐旺或者周行在江南也是一样的。”
  金城沉默片刻,问道:“那各家那些小混账呢,也带着他们回长安吗?”
  李让微微颔首,笑道:“咱们都走了,他们肯定也要回长安。”
  “那陛下那边?”
  “放心吧,陛下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这都一年半了,陛下心里有再多的气也该消了。”
  听着李让轻松的语气,金城依旧有些迟疑。
  尽管要回长安是她提出来的,但如果真要回长安,那牵扯的事情就不是一般的多。
  别的不说,纨绔们从长安偷偷跑来江南投奔李让一事,虽说不是李让叫纨绔们这么做的,但回到长安之后,此事也定然是要有个结果的。
  她不担心纨绔们,纨绔们有父辈的颜面在那里顶着,最多就是被吊起来抽一顿。
  她担心的是李世民因为此事迁怒于李让。
  帝王的怒火需要一个宣泄口,不宣泄在纨绔们身上,那就只能宣泄在李让身上。
  李让一眼就看出来金城在担心什么,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宽慰的话。
  单论纨绔们出逃这件事情,李让肯定是无辜的。
  但这个时代没那么多道理可讲,金城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且依照李让对李世民的了解,金城担忧的事情,一定会成为事实。
  不过,问题不大。
  李世民为难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习惯了都!
  伸了个懒腰,李让淡淡的说道:“行了,既然要回长安,那就收拾一下家里吧,明儿元正过完,我去各家府上道个别咱们就走了。”
  李让拍板做出了决定,金城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回长安肯定是要回的,早回去晚回去都难免要受到诘难,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金城去安排离开江南的后续事宜了,李让也来到书房,开始书写拜帖和信件。
  拜帖嘛,肯定是给江南各大家族的。
  至于信件,则是要对长安那边做一些安排。
  怎么说他也庇护了纨绔们这么久,纨绔们身后那些老家伙,总该有些表示才行。
  还是那句话,人情归人情,利益归利益。
  我帮你,你帮我,大家的关系才能维持下去。
  ......
  贞观七年的江南,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活力,每个人都在忙碌着播种希望。
  纨绔也不例外,他们要继续去种地,站好离开江南前的最后一班岗。
  至于李让,则是开始了每日在各家府上醉生梦死的日子。
  他来到江南,与江南世家合作了一年多,尽管双方属于是貌合神离的关系,但该做的礼数还是要做足。
  毕竟,李让从江南世家手里得到的农田那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总不能来的时候进庙拜佛烧了香,离开的时候就把佛抛之脑后,提起裤子不认人的事情,李让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能做得出来。
  正月一晃而过,整整一个月时间,李让不是在拜访世家,就是在拜访世家的路上。
  王谢袁萧,顾陆朱张,每一家都不能落下,每一家的人情都需要照顾到位。
  所以,这一个月时间,绝对是李让来到大唐之后,最累的一个月。
  时间来到一月的尾巴,江南的百姓们已经又种下了一季稻种。
  李让也堪堪将江南八姓的其中七姓拜访了一遍。
  而那最后一家还未拜访的高门大户,则是与李让关系最为复杂的顾氏。
  李让将顾氏留作最后一家来拜访,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去年他当着顾家老祖宗的面折了顾家的面子,拒绝了顾家和他联姻的要求,导致顾家很不高兴。
  虽然顾氏没有做出什么针对他的举动,顾家老祖宗后面也放出话来,就算李让不愿和顾氏联姻,顾氏的大门也依旧为他敞开。
  但顾氏这样的高门大户,高高在上的时间太久了。
  李让折了他们的颜面,他们表面上不说,心里有想法那是肯定的。
  毕竟,李让于顾氏,就好像萤火比皓月。
  堂堂顾氏放下身段招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年轻人做婿,且顾氏女还是以平妻的身份嫁过去。
  偏偏那青年还拒绝了。
  现在谁不在说顾氏自甘下贱?
  这样的名声,足以让顾氏在世家大族之中许久都抬不起头来。
  李让身为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去其他家拜访那肯定是没压力的,但要他上顾氏的门,心里面总归还是有点忐忑。
  人嘛,总是喜欢趋吉避凶,李让也不例外。
  如果有选择的话,他宁愿不去顾氏拜访。
  可惜,他没选择。
  当初他来到江南,是顾氏率先接纳他,并帮助他对其他几姓施压。
  后来江南八姓又贡献出一百二十万亩的良田,也是顾氏牵头。
  这些都是人情,李让得承。
  所以,哪怕心里面再不情愿,李让还是在二月二这天,带上年礼,硬着头皮来到了常州无锡的顾氏祖宅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