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简单的晚饭,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梁屿川除了和林鹏说一些家乡美食以外,也并没有问什么对方可能会排斥的问题。

  一顿饭结束,两个人一起走出食堂时,梁屿川能感觉到,林鹏的态度松动了一些。

  虽然他回宿舍的脚步有些急切,但梁屿川还是什么也没说,只笑着和他道别。

  一直到林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梁屿川才开始回味着这一下午的所见所闻。

  背阴面的宿舍,屋内的光线算不上太好,却比一般的男生宿舍要干净许多。

  尤其是王蒙的床上,连头上靠着的被子,都叠得很整齐,与他本人的气质不太相符合。

  反倒是林鹏的床上,摆放着许多的东西,略显得有些杂乱。

  从对话中能够感觉到,这个宿舍之中,王蒙一定是掌握着主要的话语权的。

  林鹏熟练地掌握每个人的口味,平时应当经常帮着他们跑腿干活。

  但他们对待林鹏的态度,却并没有热络和感激的意味。

  许多的细节闪现在梁屿川的脑子里,他有了一些猜想,但又不是很确定。

  思来想去,他打算再去一趟女生宿舍。

  米芳之前与林鹏的接触不少,而且他们同在一个工地上,从其他工友那里多少也能听说一些消息。

  梁屿川掏出手机,给白筝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好多声才被接起。

  “喂,梁工。”

  白筝的声音听着有些恼,听筒里还隐约传出一些混乱的声音。

  听着像是有人在哭,又有人在说话。

  “白筝,出什么事了?”

  白筝回头看了一眼哭得十分凄惨的米芳,长叹了一口气。

  “唉……”她不方便将米芳的私事告诉梁屿川,只能囫囵着说:“没事梁工,你怎么这会打电话过来,是不是林鹏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梁屿川也不好再追问:“没事,我想着过来找芳姐了解一些关于林鹏的情况,你们要是不太方便就算了,改天吧。”

  白筝想起米芳刚才打电话说的那些话,心里有些着急,害怕再拖下去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

  “梁工,你稍等下,我问下芳姐,看她方不方便吧。”

  梁屿川“嗯”了一声,没有挂电话,耐心地站在原地等着。

  听筒里还能模糊听到女生宿舍里的对话。

  过了两分钟,白筝才又回来:“梁工,芳姐说可以,不过这会可能不太行,你两个小时之后过来可以吗?”

  “可以。”梁屿川答应下来,没有再多问。

  挂了电话,白筝坐在椅子上,看着那边的哭声又起了。

  她有些烦躁,几度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太不切实际,说出来也是无用。

  中午回到宿舍时,引桥工地上发生的事情已经在项目部里传遍了。

  黄燕和钱娟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就跑了回来,看到白筝和米芳都平安无事,两个人才算放心。

  两人又跑去打了饭回来,想着让她俩吃了饭好好休息一下午,却没想到,才吃了没几口,米芳老公杜仲文的电话打了过来。

  回到宿舍时,米芳因为后怕,就在微信上和杜仲文吐槽了今早发生的事情。

  本来是夫妻之间最普通的生活分享,却没想到又掀起了巨浪。

  杜仲文本就因为前一日的纷争耿耿于怀,一听到米芳差点被塔吊吊的钢筋砸到,情绪更是彻底失控。

  他一边骂米芳心野了,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干活,不顾家,结果钱没挣到多少,还丢了名声,甚至差点连命也搭上。

  另一边他又威胁米芳再不辞职回国,就不让两个孩子认这个母亲了。

  更时不时叫嚣着自己要飞到沙国来亲自把米芳揪回去。

  米芳本来在外面就受了委屈,也想借此机会在杜仲文面前示弱,让他心疼心疼自己,也破冰前一天的争执。

  却没想到求安慰不成,反倒引发了新一轮的风暴。

  于是彻底爆发和杜仲文吵了起来。

  情绪失控的她疯狂责骂杜仲文没有担当,自己受了伤挣不了钱,养家的重担全部压到了女人身上。

  结果他不仅不支持自己的女人,还处处怀疑为难。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争执,谁也顾不上对方的情绪,只一个劲儿吐出自己心中的怨气。

  到最后,米芳一句“要不是你没用,我愿意在这儿受这么多委屈吗?”让电话两头都彻底失了声。

  杜仲文沉默了许久,心灰意冷地丢下一句:“是我没用,委屈你了,离婚吧……”

  电话被挂断,米芳的手僵在耳畔,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全程听完这场争吵的三个人,坐在各自的床上,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米芳倒在床上,眼泪决堤般地汹涌。

  她左右两只手轮流开弓,一下一下地扇着自己的脸。

  那响亮的耳光声响彻宿舍,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米芳一边扇自己,一边喃喃道:“我在说什么?我也是个混蛋啊!

  他曾经也是为了这个家没日没夜地干着的啊,我怎么能这样说他啊!

  我知道他受了伤以后自卑,没有安全感,我怎么就不能多顺着些他呢?”

  愧疚和痛苦铺天盖地地将米芳包围住,她的身体蜷缩在一起,不住地抽搐发抖。

  黄燕赶忙扑过去,白筝和钱娟也着急忙慌地从床上跳下来。

  白筝光注意着米芳那儿的动静,下床时踩滑了,还把脚也扭了一下。

  此时她也顾不上自己了,几个人齐齐拥到了米芳的床前,手忙脚乱地制止她伤害自己的动作。

  如果说昨天白筝还能义愤填膺地说出“大不了离婚”这样为舍友撑腰的话。

  今天听完了全过程的她,已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黄燕和钱娟也一样,纵使平时习惯了当知心大姐的她们,此时此刻也说不出什么宽慰人的话来。

  一个家庭,最亲密的两个人,却都选择了用最恶毒的言语来刺伤对方。

  到了这种地步,现实的矛盾无法调和,心中积累许久的怨气也终于爆发。

  没有人能再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评判谁对谁错。

  只是不约而同地觉得揪心、难过,却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