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阅演武彻底结束。

  此时天已近黄昏。

  各路官员和秦赢寒暄一阵后,便打道回府。

  围观的老百姓们,也各自回家。

  待人散去差不多。

  江书雪这才小心走过来,楚楚可怜的道:

  “殿下,阿象他年纪小不懂事,我会严厉教他的,您能不能饶了他?”

  毕竟是姐弟情深。

  她知道阿象今天的表现差强人意,但殿下说了,他不知错,就绑着不放,这有些太严厉。

  阿象那脾气,他真有可能顶牛。

  死都不会错认。

  秦赢微微叹息,道:“书雪,我不是在针对阿象,说实话今天他输了,我还挺高兴的,但他的脾气,必须要好好改变。”

  “我希望他可以自己认识到错误,不能每次都要旁人去指导,不会有人时时刻刻告诉他,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

  江书雪欲言又止,半晌后,才道:“我明白了。”

  她很心疼阿象,今天所有人都有赏赐,就连那些普通兵卒,都分到了金条。

  唯独阿象,一个人被绑在城楼旗杆上。

  什么奖励都没有,还丢人现眼。

  但她也知道,殿下这是在雕玉。

  玉不琢不成器这句话,她比谁都清楚。

  因此,她只能请求殿下动手轻一些。

  “我知道你心疼他。”

  “我保证,下次如果他立功了,我会加倍奖赏,你看这样如何?”

  秦赢平静的说道。

  江书雪微微点头,“全凭殿下做主。”

  秦赢故作不悦,“以前怎么叫我的?突然就改口了。”

  江书雪俏脸一红,她只要紧张就会对人用敬称,尤其是今天,秦赢这么的霸气,一人站在将台上,指挥千军万马演武。

  看得她都呆了。

  “秦……秦大哥。”她低着头,小声道。

  秦赢哈哈一笑,“回去吧,今晚还要犒劳大伙儿呢。你的手艺,我可念念不忘。”

  说完,他便抓起她的手,大步拉着离去。

  江书雪俏脸红润,象征性挣扎了几下,便任由拉着。

  与此同时。

  刚回到府中的程之节,一个人藏进书房里。

  写了一封密信,交给府里信得过的心腹。

  “快马加鞭,送往大将军府。”

  “秦赢的势力越来越大,请大将军尽快想办法遏制,最好想辙……别让他回京。”

  “他若回京,靠着一身的功劳,极有可能要被汉帝立为太子,那时将是门阀危局。”

  “记住,这封信比你的命还重要,别让人劫道,务必亲手送进大将军府。”

  他小心交代之后,那名心腹便出了门。

  快马踏着如血残阳,迅速向帝都去。

  信中写的都是今天,他在校场的所见所闻。

  程之节很早之前就拜在狐家门下。

  靠着狐家的关系,在江南当了文官。

  之前秦赢要斩李二河,他与二皇子便竭力挽救,但终究无力回天。

  这次要是送信及时,说不定可以让狐家再拉他一把,官升一级那就更美了。

  而且他相信,他提供的信息绝对值得。

  秦赢在江南的势力,已经如此庞大,任由其发展,必为狐家所忌惮啊,必须趁早打压下去。

  ……

  入夜。

  城楼上寒风凛冽。

  大旗被吹得飘扬。

  城内热闹的声音,依稀还能听见。

  阿象孤零零被绑在旗杆上,听着城内传来的欢乐声音,面色不由得黯淡。

  今天,他是人也丢了,罪也受了。

  现在,殿下带着师傅还有田战,赵虎他们在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而他自己就绑在这里喝西北风。

  入夜后下雪,他头上落满了雪絮。

  寒风阵阵刺骨,冷得他无所适从。

  怎一个惨字了得啊。

  突然。

  “咳咳……”

  柱子后面传来一声响。

  阿象看去,只见一人走了出来。

  他左手提着酒坛,右手提着香气四溢的双层食盒,阿象隔着老远便用力吸了一口。

  那是烤鸡和烤羊腿的香味。

  这香味不闻还好,一闻到就饿得不行。

  “是你?”

  阿象看清来人的面容后,瞬间兴致阑珊,冷着脸道:“来看我笑话的吧?你可以尽情的嘲笑了。”

  来人,正是黄景升。

  要说阿象现在最不想见谁,肯定就是他。

  黄景升靠近来,一身酒气,显然是在宴席中喝到一半才过来。

  他看向阿象这倔强不服输的样子,黄景升忍俊不禁,“今天早就笑够了。”

  说着,他打开了食盒,掰下一根香味扑鼻的烤鸡腿吃了起来。

  “喂,你是故意来馋我的?”

  阿象不满大喝,他本来就很饿,这家伙居然还专门带酒肉来吃给他看。

  他随地坐下,仔细品味,“这烤鸡味道真不错,江姑娘的手艺没得说。”

  阿象冷哼一声,“那是,也不看看我姐姐是谁,她的手艺,那真是……”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黄景升已经在吃另一根鸡腿,顿时他的脸都绿了。

  你这是真的一点不打算给我留啊。

  “你今天为什么不认错?”黄景升吃的满嘴流油,问道。

  “错?”阿象板着脸,“我有什么错!”

  说完,他还觉得不解气,进而大声道:“宁侯爷也是像我一样冲锋陷阵,靠着勇武取胜的,只不过他的对手很讲武德,没有耍阴谋诡计。”

  他言下之意,就是黄景升用了计策生擒他,导致自己没办法施展一身武艺,这才致使天字营惨败。

  如果能像宁禄山那样,在军阵之中大杀四方,今天肯定就赢了。

  看他见识如此浅薄,黄景升长叹一声,不紧不慢的道:“天字营和宁侯爷的青龙营,能相提并论吗?”

  “青龙营是宁侯爷亲手训练,他的副将杨涛,也是跟随侯爷多年,可以说知根知底,打起仗来兵法运用不分伯仲。”

  “所以唯一取胜的关键,就是主将的勇猛。”

  “那天字营你了解多少?我的地字营你又知道几分?”

  “你在既不了解自己兵营,又不清楚敌方底细的情况下,毫无顾忌就冲杀,打仗毫无章法可言。”

  “身为主将,你不留守中军指挥,反而冲得比士兵还远,甚至你连最基本的步兵阵型都不会。”

  说到这里,黄景升喝了口酒润润嗓子。

  而阿象,已经愣住了,脸色肉眼可见的铁青。

  黄景升继续道:“我对你很了解,虽然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但我知道你是黄大人的弟子,也是殿下培养的人。”

  “我清楚你的强项,也明白你的弱点,所以我轻而易举就能拿下你,而你,除了在这里不服气,还能怎样?”

  “今天只是演武,天字营六千人也只是负伤,如果是真正的战场,天字营已片甲不留。”

  “天字营让你指挥,你就得背负他们六千人的性命,如果是真的战场,那么你今天的愚蠢,就会让六千人有去无回,你觉得你能负责么?”

  阿象面色剧变,哑口无言。

  能负责么?!

  他心里不停地问自己,六千名袍泽的性命,因为自己的莽撞而覆灭,这个责任,他扛得起来吗?

  “我……”

  阿象陷入沉默,他的眉头紧锁,脸上露出深深的沉思和迷茫,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殿下为什么要他认错。

  他……对不起天字营的所有人啊!

  如果是真正上了战场,那他就是罪人,六千条鲜活的生命,因为他的自大狂妄而死,这是白白的牺牲,根本毫无意义。

  阿象低垂着头,似乎无颜见人,他浑身颤抖,声音低沉而嘶哑,“我……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