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帅帐。

  阳光明媚刺眼,可李北玄的心却有些灰暗。

  耳边反复回响朱知节的话:陛下说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攻打丰州的时候你小子不要藏私。有什么主意就提前说出来,少战死一人就多一分功德。

  这更像是暗示,皇帝让蓝田千户所督战的真正目的。

  古人打仗的门道很多,李北玄的建议充其量就是小聪明。

  偶尔胡说几句,勉强能算得上治国之策,可他无法改变战争的结局。

  诚如赢世民之前所说,一切阴谋诡计在兵强马壮面前都是纸老虎。

  他实在想不通,一千督战队和战争的胜负有什么内在的联系。

  唯一的解释就是,赢世民出门的时候,脑瓜子被驴踢了。

  沉闷冗长的号角声响起,正式拔营北上,整个营地也随时动了起来。

  各个骑营步营,开始以伙为单位,向直属区域集合。

  伴随着一阵阵战马嘶鸣,压抑沉闷的气息也逐渐弥漫整个校场。

  大军开拔,最悠闲的恐怕就是督战队了。

  李北玄捞来的银子,大伙儿一文钱都没贪污,全都用来搞装备了。

  独一无二的装备,加上一人双马,羡煞旁人。

  起初,赢世民下旨征召五万府兵。

  但在李北玄看来,主力部队最多也就三万。

  剩下的是一些编外人员。

  如,文职、伙夫、民夫,以及押运粮草的仆从军。

  大军开拔,骑营走在最前面,还时不时撒出去斥候。

  李北玄也看见了一队熟悉的人影,他们都是李家镇的壮丁。

  只因为镇子里祖祖辈辈出奸佞,他们就要拿命去驳回一个好的名声,一个好的未来……

  或许,从古至今,人人都有一颗羞耻之心,都有一张要维护的脸皮吧。

  成也好,败也好,至少他们去做了。

  谁又甘愿,被人世世代代戳脊梁骨呢?

  张家集的壮丁,因为身材魁梧人高马大,全都被分配到了陌刀队。

  这是武朝军队的王牌,也是制胜法宝。

  一千名武装到牙齿的陌刀手,足以将战场上的一切绞得粉碎。

  舞动二十多斤的陌刀,一步步向前推进,简直就是战场上的绞肉刀。

  他们永远都冲在第一线,虽然危险,但在战局不利的时候往往能扭转乾坤。

  张松昌,张文远的族弟。

  路过李北玄身边,憨笑着和李北玄打招呼。

  李北玄的心情异常沉重,或许张松昌还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吧。

  督战队跟随朱知节的中军,走在队伍的中间。

  随行的还有很多文官,他们负责花名色、粮草、军械等等事宜。

  和督战队不同,很多文职人员连战马都没有,只能跟着运粮队走。

  如果累了,就顺势在粮车上歇歇脚,休息好了继续下来赶路。

  李北玄庆幸赢丽质有先见之明,又送来一匹烈焰马。

  这匹马后背宽大,体型是铁锤的半倍有余,骑在上面也十分舒适。

  看着那些走路的小吏,

  李北玄突然有了一种,高富帅单手开着法拉利,蔑视屌丝们挤地铁的优越感。

  虽然这种想法很不好,但想想就觉得很爽。

  烈焰马和铁锤,似乎也很通人性,就连步子也变得懒洋洋起来。

  对周围的骡马,发出一阵阵不屑的响鼻,似乎在嘲笑他们:有些马出生就在罗马,有些马天生就是骡马。

  李北玄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开始自我反思:这才几天啊,烈焰马和铁锤就这么不求上进了……

  当过兵的都知道,兴起战争后,最痛苦的不是打仗,而是枯燥乏味的行军。

  出生就是享受主义者,一辈子吃喝不愁的人行军途中总会胡想瞎想,甚至开始想象自己如何做一个合法的逃兵。

  丰州距离京城一千五百里,现在又是天寒地冻的十一月,那滋味很不好受。

  老朱给出来的解释却很直接:关外暴雪,薛岩陀人比咱们更难受。

  战争通常都是春夏交替的时候发起,薛岩陀选择在冬季,很明显就是他们内斗的厉害,这一仗不打不行了。

  不管是战略层面,还是战术层面,武朝都已经赢了一半。

  行军的第七天,李北玄终于明白骑马不好受了。

  大腿内侧,严重脱皮,长时间的颠簸,让他的全身都像是要散架了一样。

  安营扎寨后,伙头兵们提供的,也仅仅是饼子和菜汤。

  三两天,也见不到几滴荤腥。

  李北玄甚至亲眼看见,伙头兵们把醋布丢进锅里,然后再捞出来。

  用嘴巴尝了尝咸淡,

  如果淡了就丢掉,不咸不淡就装进一个黑不溜秋的袋子里,下次做饭再拿出来继续使用。

  很无奈,李北玄来到帅帐。

  似乎只要能打仗,就算是吃猪食老朱也愿意。

  一大碗汤,三个饼子,老朱几口就吞了下去。

  “瓜怂!”老朱狠狠一瞪眼,“你找老夫有事?”

  “大帅,你还是吃点儿我们督战队的行军餐吧。”

  李北玄把两个铁盒,递到了老朱的手里。

  老朱打开一看,一个铁盒内竟然有肉有绿菜,另一个铁盒里面是一碗汤。

  “你们是打仗来了,还是游山玩水来了?”

  老朱狠狠一拍桌子,“从明天开始,你们跟着老夫一起吃大部队的行军餐!”

  “不是……”李北玄眉头紧锁,“我的意思是,你尝尝我们的汤,你对比一下。”

  “都是醋布,有啥不一样的?”老朱下意识地喝了一口,当即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北玄。

  “这……你们用的不是醋布?”

  “当然不是。”李北玄又递给老朱一个小袋子,“我们用的是盐,纯盐!”

  老朱打开袋子,看着里面一颗颗的盐巴,拿起一颗就放在嘴里。

  卧槽,

  呸呸呸,咕咚咕咚……

  老朱吐掉盐粒子,狠狠咽了几大口水。

  然后一把揪住李北玄的脖领子,“这东西,为何不早点儿献给国家?”

  “蓝田县发现了盐矿,我就让人提炼了一些,还没来得及献宝,就被抓壮丁了……”李北玄说的满是委屈。

  “有多少存货?”老朱满眼严肃地问。

  “几千斤是有的。”李北玄略微沉思,“如果扩大规模,应该能供应整个军队北征了。”

  “立刻派人回蓝田,让姚少秋抓紧招募人手生产,所有盐粒全他娘的运来军营。”

  “朱伯伯,一码事是一码事,我们做的也不是无本买卖。”李北玄顿了顿,“我们也不是发战争财,该给的朝廷要给我们。试想一下,如果这种技术掌握在关陇门阀的手里……他们只会向朝廷索取更多。”

  “那就直接说银子。”老朱已经做好了被宰的心理准备。

  “十文钱一斤。”

  “多少?”老朱一口茶汤喷了出来,“你确定十文钱一斤?”

  “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老朱对着外面嗷的就是一嗓子,“朱怀墨,给老子滚进来!”

  “爹……不是,末将参见大帅。”一身光亮铠甲的朱怀墨走进帅帐。

  “朱怀墨,立刻点五百轻骑,带上这袋东西回京面见陛下……”